随笔：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的前世今生

在李小龙主演的电影《精武门》里，有这样一个片段：

陈真（李小龙饰演）路过公园想进去逛逛，突然发现门口挂着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的牌子，与此同时，还有几个日本浪人煽风点火前来挑衅。陈真当即大怒，在痛殴了这几个日本浪人后，一脚把这块牌子踢碎了。

陈真一脚踢碎了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的牌匾

周作人《公园感情》一文明确记载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：

早上乘车，会封谢臣….白人游泳的人都有自得之意，但中国人不允许进入。门上挂着一张金一，大书里有七个字:狗和中国人不允许进入，哀悼中国人和狗为伍。….没有什么不平的人，可是血冷到此。

1885年，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“游园规则”中有明确规定：

不允许进入自行车和狗；

儿童乘车应在旁边的小路上进行；

禁止采花捉鸟巢以及损害花草树木，凡小孩之父母及庸妇等理应格外小心以免此等情事；

不准入奏乐场所；

除西人之庸外，中国人不允许进入；

小孩无西人同伴则不准入内花园。

诚实地说，虽然中国人和狗并没有并列，但非西方仆人和狗不能进入公园的事实是存在的。中国人对花园规则感到愤怒，这也是人类的本性。

说到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，就不得不提及近代史资料中常见的一个词——租界。有着“国中之国”般存在的租界，有着什么样的历史，又在什么时候退出了历史的舞台？

从现在开始，大皇帝恩准英国人带着家们的家人住在广州、福州、厦门、宁波、上海等五个港口，这些港口在清朝的沿海地区是无障碍的。

中英签订《南京条约》

1843《南京条约》附件《五口通商附善后条款》进一步规定，中英双方应划定让英人居住的地界。

英国商人或常川居住在广州等五个港口，中国地方官和英国管事官就地方民情和地形达成了协议，不允许跨越，以便永久相安。

这里的“界址”，即前面提到的“上海英租界”。1845年颁布的《上海租地章程》，对上海英租界的地域作了详细规定：

斟酌上海地方情形，划定洋泾以北、李家庄以南之地，准租与英国商人，为建筑房舍及居住之用。

上海租界示意图

1844年，中美签订《望厦条约》，美国取得了类似于英国的权利，即可在中国设立租界，地址位于上海英租界的北面区域。

1863年，上海英美两租界合并；

1899年，上海英美租界改名为“上海公共租界”。

以三权分立为原则，上海英美租界开始在租界建立自治机关。

立法机关“租地人会”（1846），行政机关“工部局”（1854），司法机关“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”（1864）。

至此，上海的英美租界，俨然成为了“国中之国”。

实际上，悬挂有“非西人之佣仆的华人”与“狗”不能入园的牌子的外滩公园，并非英租界的“固有土地”。

公园所在的土地只靠近英国租界。然而，英国租界长期以来一直在觊觎这个地方。在使用了各种看不见的手段后，它最终成功地为自己拥有，并建造了一个外滩公园。

外滩公园是今天的黄浦公园

尽管华人一再表达自己的愤慨之情，但完全被英美无视。对方甚至还轻飘飘地给出了 “（外国）侨民一般都反对华人入园”的理由，无异于在华人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。

从那以后，上海几乎所有的租界公园，都有了类似于“不准华人入园”的规定。

上海英美租界的公园规则(1885年颁布)明确规定，自行车和狗不准入，除西方仆人外，中国人不准入。

上海法租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差。中国人被列入禁止进入公园的同时，外国人带口罩的狗可以允许进入。

很快，我国其他城市的一些租界，也作出了“不准华人入园”的规定。譬如1887年建成的天津英租界维多利亚花园（今解放北园），就作出过限制华人并禁止狗入园的规定：

“如果华人与外国人不相识者，则不得入内。”“如华人未经董事会理事或巡捕长许可，不得入内。”“自行车、军乐器及狗不许带入园内。”

建国前的维多利亚花园

1928年，上海租界的所有公园，都取消了“华人不得入园”的规定。掐指一算，这一规定居然堂而皇之地持续了四十多年。

取消“华人不得入园”的导火索，无疑是震惊中外的“五卅惨案”。

19252000年5月30日，上海2000多名学生在租界散发传单，抗议日本纱厂镇压工人罢工，并呼吁收回租界，当场被英国逮捕。

下午，万余群众聚集在英租界，要求释放被捕学生。英国巡捕竟开枪射击，当场打死13人，重伤数十人，逮捕150余人。

以油画为主题的为主题的油画

惨案发生后，上海公共租界当局仅将总巡麦高云、捕头爱伏生免职，杀害手无寸铁工人的凶手并没有得到严惩。这激起包括上海华人在内的广大中国人民的愤怒，“收回租界”的呼声更为高涨。

上海学联立即制定了包含收回租界内容的演讲大纲，并到处发表演讲。收回租界等进步口号震惊了十里洋场。

全国学生总会不仅积极声援上海华人的爱国行动，还发布了带有“收回租界”相关内容的宣言。

1926年北伐战争爆发，上海工人前后举行了三次武装起义。在三次起义中，始终把“收回租界”作为起义的宣传口号。

2 《中共上海区委告同志书》以收回租界为口号之一，并要求普遍在群众中呼喊；

2《上海总盟罢工记录》也显示，收回租界不仅是上海工人目前的紧急政治口号，也是群众行动大纲；

3月1日的《特委会议记录》中，尽管要求口号“要集中，不要太多”，但“收回租界”仍是其口号之一。

1927年3月21日，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取得胜利，并于次日成立了新生的人民政权，即上海市民代表会议政府。

3在《中共上海区委会议记录》中，收回租界成为反英反蒋的口号。

参加上海总工会升旗仪式的工人武装纠察队

可以说，“收回租界”已经成为上海乃至全国人民的一个“新奋斗目标”。

1927年1月，在武汉各界组织召开的“庆祝北伐战争胜利与迁都武汉”的会议上，“收回租界”被提上了会议日程。

19272003年3月，北伐军接近镇江时，镇江人民不仅呼吁收回租界，还付诸实践。商会承担了收回租界的任务。

原法租界一角

在这样全民“收回租界”的大背景下：

1928年4月18日，上海公共租界通过了“租界内公园向华人全面开放”的决议，并于同年6月1日起正式生效， 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被正式废止。

19287月1日，上海法租界正式通过《法国公园规则》，取消了禁止中国人进入公园的有关规定。

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的规定，至此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
1943201月，英美两国审时度势，废除了与前清政府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，取消了两国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和租界。

国内存在近百年的租界，从法理上结束了它的历史。新中国成立后，“租界”被正式取消，租界内的外国公产被全部收回，外国特权已不复存在。

当我们以平和的心态，流连于原租界的精美洋房的同时，更不要忘了，这些精致的建筑的背后，是我们国家曾经落后贫穷的历史。